2010年7月19日 星期一

白鷺鷥飛過──我讀我見(5)

作者 台灣大地文教基金會董事長 楊緒東醫師
2010/06/13, Sunday


(photo source:
告別白鷺鷥

*粗體字為楊緒東醫師撰寫之書評


史明精神就是台灣民族精神,亦是台灣建國動力,凡關心台灣前途,想維持民主、自由、人權的生活方式,必然會因捍衛自我的生存權,自家的人權,進入追求最能永固身家生命的國權,而國權的國,位於何方?駐於何處?必須2,300萬台灣民族,共同決定。

此種人民自決的權利,是一種國際公行的公義,而號稱自由、民主的台灣,此項生存大權,還是被中國黨所控制,所以引用一句孫文的話:「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須努力」。


諸事底定後,盧修一依照自己的組織與「獨台會」之間的合作默契,於1975年暑假先到東京與史明見面,共商大計。對於毫無經驗卻即將面臨的政治履險,盧修一心理負擔不小。有一天到著名的淺草觀音寺參觀時,特別在大殿上抽了一支籤,這支大吉大利的上上籤,讓他心情篤定不少。

這段期間,他一方面蒐集論文資料,一方面參與史明的訓練,也趁著才開始接受他的岳父大人到東京遊賞、作畫時,安排翁婿相會,幫忙背畫架、提畫具,促進彼此關係。他的誠心與人品,給老丈人留下好印象,得到的回饋,是一套茶具和一句殷切的叮嚀:「以後你就泡茶和郁秀一起喝。」
李文,2008,“青絲變白髮",《白鷺鷥飛過:盧修一和他的時代》,圓神,台北市,p.127。

用比喻去說明嚴肅的政治議題,盧修一相當拿 手。比如許多人對「民主」都有錯誤的想像,認為那是非常合諧的境界,但其實這當中不能避免衝突,而衝突一定是「惡」嗎?他告訴學生,擠公車時遇到剎車,雖 然大家互相碰撞,卻重整了乘客的位置和車廂裡的空間,因此,衝突並不可怕;民主也是這樣,過程中的妥協與衝突、一來一往,是為了在良善的目標與制度建立的 基礎上追求進步。類似這樣的說明,對純粹研究學問的年輕人,真有醍醐灌頂的作用。


為了鼓勵學生思考,他讓某些課程採取學生專題報告及討論的方式來進行,這在稍顯閉塞的校園中,是非常新穎的作法。他從不談論或批評台灣時事,避免涉入現行 既存的政治問題,即使有些熱中政治的學生找他討論,也總是簡略帶過,並不深談;但他鼓勵學生找出獨立的觀點,不要盲從摸瞎、人云亦云,也絕不抑制與他不同 的想法,更不會利用年輕人的純真去強加灌輸自己的思想。
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:建立正確的民主價值與風範。
李文,2008,“青絲變白髮",《白鷺鷥飛過:盧修一和他的時代》,圓神,台北市,pp.131~132。

他經常利用週末午後三、四點的時間寫信,陳郁秀不是在家教授鋼琴課,就是睡午覺,偶爾幾次,他告訴家人要外出與日本朋友見面,但其實是史明派人來台灣和他 進行口頭聯絡,並且交付一筆工作時所需要的資金;家裡的日本瓷杯,許多是盧修一請日本友人特地帶來給他當作小禮物,好讓他面對家人時有個交代。這些暗中進 行的秘密工作,陳郁秀毫無所悉,盧修一深知,家人什麼都不曉得,就是一種最好的保護。


沒有人知道盧修一同時扮演那麼多角色,有些還是對立衝突的,究竟是怎樣的心情,能夠確定的,是他竟然可以把每種身分發展到極高的程度,如此走鋼索般的生活,只要不小心在言行上輕忽了,隨時可能帶來毀滅。


1979年,為了教授升等,盧修一決定到法國完成博士論文,正式取得博士學位。史明擔心他以「台灣共產黨史」為題,會有危險,但其實這是得到國民黨長官同 意與認可的,更獲得校方准假、留職停薪。倒是申請出國手續時,必須通過嚴峻的查核,讓他有點擔心,辦理護照與簽證,足足花了一個多月才抵定。九月中旬,他 暫別家中四位親愛的女性:母親、妻子、三歲與周歲的女兒佳慧和佳君,重返巴黎,進行論文最後階段的總整理與撰寫定稿。在資料提供及日文翻譯方面,王詩琅、 戴國煇、史明、郭松根等人,都熱心相助,幫了很大的忙,吳榮義在比利時深造的學生周天成,則特地到他位於共和廣場附近的租屋處幫忙打字。

李文,2008,“青絲變白髮",《白鷺鷥飛過:盧修一和他的時代》,圓神,台北市,pp.133~134。

「風度翩翩、浪漫熱情」的盧教授又回到文化學院工作崗位。他的課依然叫座,吸引了許多外系學生旁聽,但是任誰都不知道,身兼三個主任職務的他,因為是學校 創辦人身邊的大紅人而招嫉,不但開始被有心人注意言行與背景,準備找出把柄,同時也被喬裝聽課的特務人員盯上,暗中對他進行嚴密的調查和監控。調查局早就 掌握了他和史明的關係,當史明於1982年到美國與許信良碰面、打算共組「台灣民族民主革命同盟」時,即展開更進一步行動,逮捕盧修一,為期不遠。


這一年十一月,史明獲知盧修一可能有危險,趕緊透過另一位在島內工作的同志,交代他務必謹言慎行,凡事保持低調,千萬別暴露了身分,還問他再次託請日本友人到台灣會面是否穩當。


1983年元旦假期,研究文化人類學的開明派人士前田光枝,趁著新年觀光旺季來到台灣,第四度與盧修一碰面,親自交付史明針對歐美台獨組織運作的最新訊息 和情勢分析所寫的手稿,以及「台灣民族民主革命同盟」組織章程。一月三日下午,前田女士準備搭機返回東京,就在順利辦完出境手續、進入候機室時,遭到逮 捕。鑑於過去有多名台獨會同志受難的慘痛遭遇,史明立即想辦法通知盧修一逃亡,然而,一張早就編織好的大網正迅速撒下,已經來不及了。

李文,2008,“青絲變白髮",《白鷺鷥飛過:盧修一和他的時代》,圓神,台北市,pp.135~136。

這一整天,進駐的檢調人員粗暴混亂的大肆翻箱倒櫃,連掛在牆上的陳慧坤畫作,也被拆下畫框做嚴格的檢查,直到天黑抬走整整五大箱資料才全數撤離,包括盧修 一的剪報、教科書、講義、雜誌,以及生活照片、友人通訊錄、照相機、錄音機等。被禁止踏出大門、更不准打電話的盧家老小,這時早就成了驚弓之鳥。盧家樓下 從此多了一個崗哨,情治單位美其名為「保護家屬」,每天派駐警察進行24小時巡守監視,使盧家成了孤島。


風聲鶴唳中,人人談政治色變,逼得許多人不敢和盧家接觸,有些陳郁秀的鋼琴課學生也因此暫停前往。「林宅血案」與「陳文成命案」的巨大陰影籠罩在陳郁秀心頭,對於丈夫可能被處以「二條一」唯一死刑的傳言,感到驚恐、無助,不安全感所造成的傷害,一直在心中揮之不去。


文化大學政治系系主任盧修一被警總羈押入獄的消息傳開,震驚全台灣,成為一月九日中央日報頭條新聞。警總隨後擴大打擊面,持續逮捕有留德經歷的獨台會成員柯泗濱,另外,台大法律系柯澤東、蘇俊雄兩位教授,以及文化大學于德望教授、黨外人士陳正謨等人,都遭到拘押約談。


中央日報、聯合報、中國時報都以顯著的標題和篇幅報導後續新聞:「日籍女子前田光枝曾參加赤軍聯,受中共指使赴台進行顛覆活動,兩教授受牽連,案情複雜, 引起震撼」、「警總展示叛亂函件,陰謀禍國罪證確鑿」、「暗中聯絡,早被監視,掌握鐵證,分頭逮捕」、「嚴密監控掌握叛亂組織,情報戰線擊潰顛覆活動」、 「文化大學政治系主任盧修一被扣押,全校師生均感意外」、「史明原是共黨份子,操縱指使陰謀顛覆,所有策略行動師承中共伎倆,警總呼籲國人嚴加防範檢 舉」、「盧修一文化大學教職,涉案後已遭停職解聘」、「結縭於十載,須臾未曾離,盧妻亟盼夫婿返家,重拾昔日平靜生活」、「前田光枝、盧修一、柯泗濱三名 涉案人,相繼結交共黨分子史明,受命從事島內武裝鬥爭」……。


黑牢裡的盧修一等三人,不斷接受疲勞轟炸、威脅誘導,軟硬兼施的審問和逼供,除了交代過去經歷,更被強迫承認由特務所捏造的不實事項,包括史明與「獨台 會」是台共分子,與中共勾結、拿中共的錢從事台獨運動;林義雄母親與雙胞胎幼女是史明指使「獨台會」地下組織執行暗殺,「陳文成案」亦同;所作所為皆在從 事叛亂破壞活動,企圖顛覆政府等等。


而面對政治犯或思想犯,國民黨政權慣以「三合一」入罪於人,無論台獨人士、中共匪諜、叛亂份子,都是三位一體的同路人,也是相互勾結謀反的大奸大惡之徒。
對 於每天三班制輪流伺候的審訊人員,盧修一嚴肅反駁:「說史明是共產黨,那是不可能的!在我認識他、跟他建立關係以前,就看了很多他的刊物,從1973年到 1975年回台灣這段期間,前後三次在東京和他碰面,和他有很深的交談,也得到很多教導。他提倡台灣民族,這樣主張的人怎麼可能受共產黨利用、拿石頭砸自 己的腳?」
李文,2008,“青絲變白髮",《白鷺鷥飛過:盧修一和他的時代》,圓神,台北市,pp.137~139。

(未完待續,撰於2010/02/22)

相關閱讀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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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據時代台灣共產黨史(1928-1932)—吾讀我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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